雪中送炭
那一年春节前夕,父亲寄给我一封沉甸甸的家书,满满的叮咛与嘱咐,因为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我的一位中学校友,刚刚工作在长春,又是大婚不久,却夫妻双双陨落与一氧化碳中毒。父亲是触景生情,或者是怕对号入座,才把这惊人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内告知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
尽管我每次给父亲写信,都是以不变应万变报上平安,只为了释放父亲对我的牵挂,可这次是个例外,我要把真实的情况亲口告诉他。
就在几天前,我无奈地站在寒风中,望着似乎断了气得烟囱束手无策时,有位收废品的老人从我家门前路过,老人停下手中的三轮车走了过来,还与我打招呼:“孩子,烟囱不出烟啊?”
像这样收废品的人,在我们这里是司空见惯的,我只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声,不予理睬。 而老人并未因我的怠慢而离去,相反却走近了我家的房门,他先用厚厚的棉手套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再弯下腰,探头向厨房内望去。我在诧异,老人则转过身来接着说:“孩子!这屋可咋住人啊!快来到年了,千万要加小心啊!”
老人的热心让我不免有一些尴尬,我立刻纠正了自己的态度,并带着请求的语气说:“大爷!你有什么绝招没有?”
“孩子,先别着急,等一会儿屋内的烟雾放干净了,我帮你瞅瞅。”说着,老人先来到了阳面的客厅外,隔着窗户勘察着室内的究竟。
室内的烟雾放完了,老人走进了客厅。他思索了一下吩咐我用煤油炉烧上一锅开水,再把室外的冻土墙搬倒了,取一块拿进屋来捣碎了,再用开水和成泥备用。而老人要回家一趟,把车上的废品送回去,同时再取一些改造烟道必用的工具及物品。
泥和好了,老人也回来了,还带来了几节旧炉筒子,一把斧子,一根铁钎子,外加几块砖。我急忙把车上的物品搬进屋去,可老人却顾不上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动工了,只见老人首先把那几节炉筒子套接起来,足足有两米多长,然后又把这长长的炉筒子斜置在烟道与烟囱之间,我恍然大悟,暗暗地佩服老人的聪明与高超的解决问题的能力。我看出来了,那横卧的烟道与垂直烟囱及斜置的炉筒子三者之间围成了直角三角形。我不禁责怪自己,曾经两次参加高考,虽两次都与大学的校门擦肩而过,可也应该懂得勾股之和大于斜边的道理,也知道烟雾的密度小于冷空气的密度,所以,烟雾只选择上升,它不会低着头舍近求远。
施工结束了,并获得了较满意的效果,我赶紧端来热水让老人洗手,又搬来了椅子,请老人坐下来歇一会儿,我要陪坐在老人身边唠会家常。
原来老人是国营粮库的退休职工,住在一公里以外的平房,在市内工作的儿子劝他搬过去,老人不肯,更不愿离开住了一辈子的火炕,因为老人是老寒腿,每天躺在炕上烙一烙腿脚会舒服些,另外老人还有一身过硬的砌火炕的本领,谁家的灶坑不好烧找到他,那是药到病除。特别是像我这样住在厂区住宅里的年轻人,对火炕的原理一窍不通,不免让他时常牵挂,他认为我们离家在外的,父母都不在身边,若是出了点儿事可了不得。老人为此买来了那辆三轮车,登上它经常在平房区域内走一走,转一转,如果见到谁家的炉灶不好烧,他都十分主动的过去帮忙指点,甚至亲手给弄弄,顺变再收点废品,一举两得,尽管老两口都有退休金,不缺钱花,他认为收多收少无所谓,权当锻炼身体了。
老人起身要走,还无论怎样也不收我给他的钱,他说并非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况且那几节炉筒子是他收废品时收来的,卖不上几角钱,放在家里也得锈掉,就当废物利用了。我挽留他吃过晚饭再走,老人称老伴儿早该把饭菜给做好了,等得时间久了,老伴该着急了。
我只好亲亲热热的送老人出门,途径平房区仅有的一家小卖店时,我快速钻了进去,买了一瓶老白干跑出来追了上去,并把那瓶白酒揣在了老人大衣兜里,老人这次没有推辞,笑着说:“这孩子!还跑得满头大汗的,快点儿擦擦,别冻着!快回去吧。这酒大爷就收下了,我就得意这一口啊。”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牵挂我的父亲早已过世了。那位雪中送炭的老人自那日离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种遗憾从此化作了无尽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