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的距离

难得，这一次我不是在深夜想起你，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第一次用文字，回忆你。深夜和午后的距离，有多远？我计算不出，就像我也计算不出，此时此刻，我和你之间的距离。

　　夕阳余晖浸润着榕树的每一片叶子，树下，你带着我们姐弟几个玩耍。轻轻地，你摘下一片叶子，顺手一卷，就成了一个哨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那清脆的声音，我还记得。姐弟几个打打闹闹，闹腾不过，我就会哭着去找你，每一次，你都会哄我开心。你会从你花格子衣服的衣袋里，掏出一颗玉米糖，剥开糖纸，稍稍弯一下腰，放到我嘴里，那甜甜的味道，我还记得。那时，我6岁，你61岁，我们之间的距离是55年。

　　当大伯领着我和同学拐过最后一个弯，我看到你在家门口张望着，你是焦虑的，可我看不清你的眼神。我上小学之后，你住到了大伯家，一年也见不着你几回，再也没有人带着我们去树下玩了。上了初一，我才清楚如何去看你，搭哪一辆车，在哪下车。可第一次去，却迷了路，只好打电话回家，让家里人打电话叫大伯来接我。当我从书包里拿出一袋你喜欢的糖时，你笑了，接着却又叹了气。你说，你得了糖尿病，不能再吃糖了，叫我留着自己吃。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把糖带回来，我以为，你会很快好起来的。那时，我13岁，你68岁，我们之间的距离仍是55年。

　　初三了，为了考到那所学校，离你很近很近的那所学校，我努力着，为了节省下上下学走路的时间，寄宿在学校里。某个停电的夜里，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说，你病危了，叫我赶快收拾东西，一起送你回老家。我慌了，懵了。车上，你静静地躺着，打着吊瓶，我在你身边，却看不到你睁开眼睛。一路颠簸，我吐得天昏地暗，哭得声嘶力竭，可你，依旧安静着。也许是你不舍得离开，你奇迹般地度过了被判定为终点的黑夜。第二天，甚至可以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你的情况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恶化，大家都不肯让我留下来陪你，因为半个月后就到了期末考了，而我落下了一星期的功课。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到学校。每天通过电话询问你的病情，答案都是不好不坏。终于，考完最后一科，我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准备立刻回老家看你。可，为什么你没等我？他们说，你在三天前已经走了。那时，我15岁，你70岁，可我们之间的距离还只是55年吗？

　　在老家陪你的那几天，是我陪你度过的最后时光。每天问你好几遍，奶奶你还认得我吗？每次你都会点头。你忘记了好多人，我是怕你忘记我的。最后一次问你，是在喂你吃橙子的时候。那天你好像好了很多，吃下了半个橙子。我问你是否还认得我，可那次你却没有点头，而是转过脸，怔怔的看着我，笑了，苦笑。而我，转身出了屋子，哭了。那是你给我的最后一个笑，却是费劲扯出的苦笑。时隔5年，每当夜里想起你的笑，依旧泪湿了眼眶。

　　我20岁了，你却永远停在了70岁，而我们之间的距离，再也计算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