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记忆片段 – 开来之家

最早的记忆片段

我不知道我最早的记忆是一岁还是两岁;那是食荚菜豌豆采收的季节,我家是泥巴墙、小青瓦,正值梅雨季节,瓦破屋漏,屋内积水颇多,父亲用一尺宽的木板在室内铺垫,搭成木板走道。晚饭是菜豌豆烘包谷面饭,一家人吃得很香甜,我哭叫着要睡觉,母亲抱着我走在木板道上,地上的水在木板的挤压下,发出“咕吱、咕吱”的响声,背后是父亲长长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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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的山坡上,开满了洁白的野刺花,微风吹来,迎面飘来扑鼻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母亲伺弄着菜地,我在田间小路上玩耍。父亲是大队书记,忙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忙那几个抓手————抓阶级斗争、抓文化革命、抓农业生产、抓副业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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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见父亲脸上阴云密布:那年造反派上台,父亲与其他“当权派”们站在大会台上被罚“勾九十度”,台下人山人海,红卫兵们高呼口号,造反派头头发表批斗宣言。

父亲与“当权派”们紫涨着脸,额头差点碰着脚尖,一天下来,他们是腰酸背疼脚抽筋。我大姑的公婆————李婆婆,曾是地主子女,李婆婆被人推上主席台,几个造反少年一拥而上,一个名叫梅某某的造反少年挥舞着小“点锄”(栽秧的小挖锄),敲掉了李婆婆的门牙,李婆婆只觉眼前鲜血喷涌,她疼痛难当,躺在地上打滚哀嚎······我那时才蹒跚学步,目睹了这人世间的血腥残忍,惊骇得扑进母亲怀中,直嚷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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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几个大胆的“保皇派”青年将我父亲保释回家,那是我父亲一生正直善良、公正公平结下的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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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岁那年,有五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正在吃奶的弟弟。我三岁那年,父亲又被恢复当了大队书记,大哥参军已三年,退伍留在北京工作,我三姑妈是体育之花,获得过亚运会金牌,离队当了四川运动技术学院的教练,三姑妈从北京国家队调往四川队,大哥跟随三姑妈调往成都工作。父亲分配三哥照顾我,我只知道三哥的小名叫”学儿“,11岁的三哥大胆又顽皮,整天带着我上山摘野果、爬树摸鸟蛋、下河摸鱼虾泥鳅。三哥记忆力特强——-《毛主席语录》背得滚瓜烂熟,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三哥因为饥饿,偷吃了队上集体伙食堂的包谷面,被生产队长遇见,生产队长大怒,猛扑过来抓三哥,三哥背着我迅速如闪电、敏捷如齐天大圣孙悟空,三哥围绕队上公屋跑了12圈,生产队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巴巴望着三哥跑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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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岁那年,天大旱,那年足足晒了24个秋老虎,父亲全身长满虰疮,让他痒痛难忍。三哥背着我到屋后山坡,将我放在一棵松树下,不知为何,我放声大哭,母亲闻声赶来,以为三哥虐待我,大骂了三哥,三哥赌气:“我不照顾弟弟了,我要去捡柴。”母亲信以为真,放走了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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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三哥没有回来,父母、二哥、姐姐、四哥预感到了不妙,点起火把到处找三哥,呼天喊地,三哥能去的地方全找遍了,然而,整整一宿不见三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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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找到了三哥,然而,三哥留下的,是饥饿的躯体,他的灵魂,去了遥远的天堂————因为天热,他孤身下河洗澡,遇险无人施救,被无情的河水夺去了11岁的生命。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只看见母亲与姐姐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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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三哥,我想你,陪伴了我三年的三哥,你在天堂那边还好吗?虽然我至今想不起你的容颜,但我最早的记忆里,除了父母,唯有你-——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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