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放下的智慧
一天凌晨两点,我睡不着觉,便把身边人踢醒了问他:“哎,今天买葱的一块钱,你记账了没?”
他很配合地清醒了一下,说记了记了,而且还有条有理地说:“葱,一块;馄饨一碗,一块半;电费,九十六块五……”我怨一声,又踹他一脚:“你以后少打游戏!”
“是,是……”他迷迷糊糊地答应,接着一个翻身,又睡着了。
我家里有本账本,一个破破烂烂的硬纸壳笔记本,每天的菜金、米钱、煤气水电、人情往来花销等都记在上面,没事我就会翻看一下。看完了,再去翻存折,看着上面不多的一点数字贼贼地笑: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古之人不余欺也!然后,我就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愧:唉!一只钻到钱眼儿里的骆驼,进不了天堂。
后来,我知道了虚云老和尚。人家活到120岁,那么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想不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世界上的人,由少至老,都离不了衣食住,这三个字就够把人忙死了。现在时移世易,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为衣食住而繁忙,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不泡就不得食,春时不下种,秋到无苗岂有收?可见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要花时间,费功夫,劳心力,才有收成。为佛弟子,岂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
啊,原来活佛也不是踩着莲花在天上走的,他也要穿衣吃饭,真的是“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老和尚的话里分明裹着一颗颗的明珠:“烦恼即菩提”,“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放下,放下”……像荷花的花心、琥珀里的蜜蜂翅,或是陌上墟里人家传出的炊烟、灶间的亮焰,格外暖动人心。
再看一些人,他们高高在上,说着一些玄妙的话,搞一些繁杂琐碎的仪式。很多时候,就有些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了。若是先存了这么一个心,那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都看似出尘实则满是厚厚的尘味,有点像女子脸上搽的脂粉,好像“驴粪蛋上下了霜”。真的,平常做事,平常说话,平常行路,平平常常……多好。
把手边的事情做好,把要读的书读完,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
睡觉的时候香香地睡觉,不思索,不思量,把每时每刻的“当下”过好,这就是道。
其实,真正的生活,要落实到吃饭、数钱、睡觉、哄孩子,才算有意思。柴米馨香,人间天堂。
不像蚂蚁那样“奋斗”
一直以来,“奋斗”被我们当成一个美好的词汇四处颂扬,它往往和艰辛、坚韧等数量可观的褒义词相提并论,褒扬着一个人的行走轨迹。
但是,奋斗就一定意味着辛苦吗?
我不这么认为,就像别人觉得蚂蚁很勤劳,我觉得它们是傻瓜一样。我曾经看见一只蚂蚁衔着一粒麦子用力往自己窝里拽,地上坑洼不平,那家伙真称得上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等它到了洞里,我想,这下该歇歇了吧。哪里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大概连擦把汗的功夫都没有,它又匆匆忙忙地出来了。这次它把一只蜻蜓翅膀像孙悟空扛芭蕉扇似的举了回来,简直跟地主老财似的,聚敛无度。
等到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奋斗”中的人类的很多做法,与这只蚂蚁何其相似。
现今的报纸上爱提这样一句话:“如果你20岁不年轻,30岁不强壮,40岁不富有,50岁不睿智,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年轻、强壮、富有和睿智了。”号令一出,人人狂奔,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的念头是:快,快!不年轻就来不及了!不强壮就来不及了!不富有就来不及了!不睿智就来不及了!
追求本身无可厚非,但打着“奋斗”“追求”的名义不知止境不知进退,就有些可悲了。
这么多年,我打拼不止。我被裹挟在汹涌的人潮里,向前赶路。我把自己变成一棵青皮的小树,枝啊叶啊伸向天空,无休止地索要阳光、空气和水分。根的每一条须都深深扎入土壤,汲取营养、水分。当智慧、仁惠、节义、妻、夫、子、女一股脑来到的时候,树老了,皮僵了,身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节疤,阵阵秋寒入骨中,冬天正漫步而来。
我一个朋友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以前穷得紧,一个出过国的邻居对他说,外国人天天吃鸡蛋,听得他馋死了。于是他就发愿,说等挣了钱,要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拿来买鸡蛋。现在他四十岁有余,一个月的工资买一卡车的鸡蛋都绰绰有余。可是,他说不幸福。一个鸡蛋的幸福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所有的鸡蛋也无法为自己的幸福增加一分了。什么都有了,可是快乐没了,幸福没了。
其实,“奋斗”的辛苦程度与你欲望的指向紧密相连,你沉迷得有多深,你“奋斗”的路途就有多辛苦;你有多超然,你“奋斗”的路途就有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