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
继往开来,对梦想脚步的追逐从未停止过! 一个新的故事会马上开始了!
有个钱总,生意做得很大,可不曾想年方五十,却得了绝症,百医无效。
对此,钱总倒颇想得开,觉得自己苦吃了不少,福也享了不少,算是没有虚度此生。但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尝尝当年家乡的三道农家菜——拍黄瓜、九段锦和小鱼锅贴。拍黄瓜是把黄瓜拍碎,加碎葱姜、撒盐、淋醋而已;所谓九段锦,乃是将蛇肉去骨,剁成数段,加水煮熟后淋上红辣麻油,这样出锅后的蛇肉鲜红如锦,故名“九段锦”;至于小鱼锅贴,则是将柳叶小鱼剖腹去鳞,和些高粱面糊,贴在锅的四周边,锅底中另放些水煮鱼,火烧水沸之后略略一煨即可。每每回味这三样的味道,钱总便觉得齿颊生香!
钱总的妻子听了,当下找来各大名厨,选了上好的食材,使尽浑身解数张罗这三道菜,可每次菜端到钱总面前,他总是摇着头说不是这么个味儿,折腾得整个病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钱总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舌头道:“人哪,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的舌头!”
不想就在大伙儿一筹莫展之际,医院的勤杂工老王头找上门来,说他愿意一试。只见这老王头年近六十,满头银丝,粗手大脚,怎么看怎么不像会做饭的。可钱总妻子一番犹豫,竟答应下来!但老王头也提了个小要求,要几件竹木家伙。第二天,这三样菜给端进了病房,说来也奇,钱总只吸溜了一下鼻子,便眼前一亮,拿起筷子先夹了块拍黄瓜,入口以后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双腮蠕动:“好、好、好,就是这样的味儿!”随之风卷残云一般将三样饭菜吃了个精光,把妻子惊得目瞪口呆。
吃过饭菜,钱总非要见见老王头不可。见了面,他便追问老王头做菜的秘诀。老王头一笑:“厨师有句行话,叫美味在厨技之外。我做出这三样饭菜合您的味,并不是我能耐大,而是多亏您夫人给我找来的这几件厨具!”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把木刀、一把竹刀和一张旧渍斑斑的枣木锅盖。
接着他才揭了底:“别小瞧这几样东西。用木刀拍黄瓜,黄瓜的清爽味儿便留下了;用竹刀剁蛇肉,蛇肉的细腻香滑味儿便留下了,而用铁刀却会让食材沾上铁腥!”
钱总听了,点头道:“是咧。当年在田里,我摘下几根黄瓜,用镰把敲碎了就着蒜头吃,便是这鲜美滋味儿;那一回在山里砍柴抓了条野蛇,就用竹片剖开,放在陶罐里添上水,撒上山辣椒一块煮,味道出奇美!原来都是歪打正着啊。”随后他又一指那个枣木锅盖,问,“这个锅盖有何用场?”
老王头道:“做小鱼锅贴啊。水沸之后,用慢火煨一煨,吸附在锅盖上的鱼香味就会被倒逼回去,铁锅盖、铝锅盖可没这功用,只有用了多年的旧木锅盖才成,这叫煨味儿!”
钱总茅塞顿开:“原来如此。”想了想他又道,“老王师傅,实话实说,我还是感到这味道与以往在家乡吃的差那么一点儿。”
“是差那么一点味道。”老王头点了点头,“差了点水味儿。”
“水味儿?”钱总瞪圆了眼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不美,家乡水嘛!不知您听没听说过杨贵妃吃荔枝的故事?”
钱总笑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嘛。”
谁知老王头摇摇头道:“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杨贵妃为去荔枝的火气,命宫使八百里快马飞赴蜀郡,拿新鲜的毛竹筒盛了合江水运回长安,把荔枝浸泡一个时辰才可入口。所谓盐是百味之主,水是百味之源!”
听老王头一席话,钱总突然感到这老王头身世不寻常,
你不能许愿
王总是个暴发户,特有钱,但也特爱显摆。 这天他来到一个景区,一进庙里就瞧见有个高个儿,在门口取了一把免费香。王总不由冷笑一声,很有派头地买了一束最贵的高香,特地挤在高个儿身边显摆起来。那高个儿领会了他
便问:“敢问王师傅,以前干过厨师?”老王头坦然道:“干过啊,两年前才不干了。实不相瞒,我的曾祖便是王希庄。”
钱总不由又大吃一惊:这王希庄可是清末第一御厨啊,相传他除了能把握甜、酸、苦、辣、咸、鲜这六味之外,还能道出一个“真味”来,人称“七味王”。他那“喷水辨味”之能,也叫人可望不可及:每动刀勺之前,案上遍列所需菜蔬,噙一口水往空中一喷成雾状,用鼻子嗅一嗅,便对菜蔬之间如何搭配、怎样用料、火候分寸等了然于胸,做出的菜肴果然别有滋味!
知晓了老王头的身世来历,钱总纳闷了:作为王希庄的后人,这老王头为何要放弃家传绝技却来到医院做勤杂工呢?面对钱总大惑不解的目光,老王头欲言又止,微微摆了摆手,显然有难言之隐……
不过,这三样饭菜让钱总终于明白:原来家乡的水味也至关重要,可他已有多年不曾回老家了!
当下,钱总强支病体,要回老家看一看,老王头也答应同行,再为他用家乡水做一回饭菜。
一行人立刻出发,可一到那儿,钱总就吃了一惊:往昔的田野上,矗立着一个高楼成排、电网密布的现代化工厂,村庄反倒被挤到了一隅之地。钱总的堂兄接待了大家,热情地为大家端茶倒水。可老王头啜了一口茶水,眉头直皱,洒了一手水。
等钱总说明来意,堂兄顿时灰了脸,跺着脚道:“老弟呀,晚了。想当年,咱们村随便在哪棵柳树下刨上两镢头,便会冒出一眼甜甜的泉水来。可如今,树全死光了,别说泉水了,地下水抽上来也压根儿不能喝!”
“难怪你们这茶泡得不是个味儿啊。”老王头大悟道。“可不是咧。”堂兄道,“村民们能搬的都搬走了。”
“怎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钱总胸口像有块巨石堵住了似的难受。
“嗨,还不是它造的孽!”堂兄一指不远处的化工厂,说,“自从十年前它建在这儿,咱们村的水就变了味,从此不少人得了怪病,可县环保局来化验水质,都说是达标的。”堂兄越说越气,一指自己的舌头道,“这不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你能欺天欺地,可最难欺骗的是自己的舌头啊!”
“好一个能欺天欺地,最难欺骗的是自己的舌头!”老王头也激动起来,转身对钱总道,“钱总,说实话,我放弃老本行也实属无奈啊!都知道我们王家的‘喷水知味’关键是喷水,其实喷水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噱头,实是在品水味—不同的水自身也有酸、甜、苦、辣、咸、鲜六味呢!不曾想这几年由于滥用化肥农药,蔬菜的味道口感大不如前,水味就更不如从前了,如此一来,我要是再做下去,‘七味王’的招牌岂不砸了?”老王头说着,又抹抹泪道,“钱总,那天听您说‘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的舌头’这句话,一下子让我觉得遇到了知音,就决定帮您再品尝一回真味。不想如今您的家乡水也被弄脏了,帮不了您喽。唉,天下之大,真味难寻啊!”
钱总面色发青,踉跄几步,喃喃道:“造孽啊造孽!我……我也造了不少孽!”
没多久,钱总去世,临终之际留下两条遗嘱:一是名下企业不能再排放违章用水;二是不惜代价将家乡的化工厂收购,改造成污水处理厂,还家乡一个青山绿水。至于水质是否达标,不由环保局的专家说了算,要请老王师傅来亲口品尝—天下最难欺骗的,就是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