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一种修行 – 开来之家

活着是一种修行

2012年7月1日,信阳的清晨,细雨如丝。

前一天语训部结束了上半年的课程,给孩子们放了暑假。第二早,照例起床洗漱。窄长的走廊里异常幽静。那盏白炽灯昨夜又无人问津的亮了一宿。本可以每次临睡前举手关掉,却一次也没有那样做。放任它白花花的顾自明朗直到我于心不忍。

锁门,下楼,来到院前,一大片楼舍自背后端立突兀。擎把雨伞过到马路对面侯在6路站牌底下。细雨霏霏,丝丝凉意。跟舍弟电话约见火车站交接物品。念他性子急躁,偏生来似要与自己人结仇积怨,便不愿令他久等成怒。急盼车来,好早他赶到。跳下车,时候果然还早,立在广场外围,红衣黑裤。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只见他出站就风风火火刹不住车似的奔突到面前,一如既往的不给眼神交流,没有久别重逢后的嘘寒问暖,哪怕是客套的寒暄都吝啬到一句没有。不知要赶着去做甚。心就那一刻没来由的凉成这清晨的靡靡雨丝。鼻子发酸。

一个人在这座小城将将就就大半年,除去同进同出,同处一室的三两同事,一个女朋友,再无其他。前前后后没有亲人来探望(真奢望),于是一次路过突觉弥足珍贵。而他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各奔西东大半年后的这一次聚首。再聚首,何时候。任他去吧。永远不要自私的去责怪一个赶路的人。他无心驻足,勉强有甚意思。

归途,直呼董宝,要求外加命令的口吻:屋里只剩我一人,明天一早的火车票,你来陪我。

挂掉电话,心开始凌乱。像撕碎了的纸条,借着风,舞得异常欢。坐立不安。等女朋友。环望室内,一切陈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是真的要走了才知道过去的日子是有多不开心此刻想起来都是一笔财富一种收获。其实是真不开心吗,却不,那些日子充实饱满的景象一而再而,重现脑海。自知是有多留恋以至于不敢再往回想,怕会把脆弱招惹得决了堤崩溃到不争气的哭出来,那是多没面子。已经太久不轻易淌眼抹泪,那是有多女人才能做出的一件没面子的事,我绝不要。

翻箱倒柜。把静默大半年略带霉气的衣物捣腾出来,叠或不叠都一股脑塞进布袋里,N双鞋,一堆关于涂抹的瓶瓶罐罐。桌子上一堆,抽屉里一堆。眼镜盒,皮筋,手链,一沓大头贴和相片,一沓火车票,一沓大商新玛特小票,一把笔,一摞书本,各种发卡,平日里匮乏的物质生活今日异常的富饶。

“亲”,我说:“你是最给力的。那日,我痛失恋人,你在我身边。今日,我忍痛离去,你于此送我最后一程。否则,我定是一边打包,一边大哭。”

打电话,叫物流带车来拉了去。满满九包。我的生活仰仗着这九包物质。再也无其他什物可靠。次日清晨,依旧薄薄阴雨。

我终于还是去了。

想我的馨宝贝。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无可挑剔的五官,每次疼她到不能都忍不住使劲揉她的小脸,小家伙被我弄的莫名其妙还对一个劲的对我笑。还有我那可怜的女孩子马同学。一次都没有见过她的爸妈,被寄养在姥爷家,张口闭口都是姥爷最亲。姥爷来接,再不认我,一个劲往姥爷怀里偎,嘴巴若能言语,定哭喊着告我虐她。她哪知我那些细微的心痛。大眼睛的流氓兔,最聋的范同学。每次气急败坏,拿眼睛瞪我,不能言语一句,委屈的哭。告状时只会说一句:付老师(假声)······(手指一同学做打状在自己身上比划)。我气,不理他。恼他不会说话,只会乱比。事后心软得一塌糊涂也不愿重新弥补对他的漠视。(鄙视我那不称职的罪过。)他是无残余听力的聋孩子,不比其他有残余听力,有康复可能的,如何开口说话啊,我们还这般难为他,是为何?叫谁痛快?

被我弄哭过N次的王同学,刚带他,不识一字。令我头疼。不识字,便不读书。不会读书,便不开口说话。耳朵接近正常人的听力,比其他聋孩子好上百倍,竟不识字。我如何饶他。从拼音开始,一个字,一句短言,一句长语。最后干脆给他写日记,他自不知,竟全读了下来。吐字清晰。发音准确。我暗自欣喜。多么显着的进步。他也兴奋,不知道怎么地,书上的字自己私下逐字读来,竟都认识了,读完,看着我笑。

抬头,一张缺了门牙的七岁笑脸。中途调到我班的女孩子杨同学。我老说:你怎么可以这样黑。她的眼睛里有一个答案:我不觉得啊。发的是尖音。却很认真的读每一句话。放假叔叔来接,说:她爸妈离婚,爷奶不养,暂住我家。她书本里夹三几张照片,我拿来看,她自豪的与我说,这个是妈妈,那个是爸爸,爸爸是警察。还有弟弟。照片上没有她。抬头,不好意思的笑,抢过照片,放书里重新夹好。

撒泼的男孩子饶同学。名字里带一个“虎”字。双眼皮,小虎牙,黄眼珠,樱桃嘴。常拿尖牙啃铅笔头。小朋友笑他,喊我一起笑他。他停住,把头低进桌斗里,脸红一片。一次,各自读书,他读到食品点心类,心领神会,于是乎,读一个作手抓图画中的食物状塞进嘴巴,大嚼。怎么办,窃笑之际,心酸不能。小朋友笑他贪吃,他对笑。秀气的男孩子吕同学。细眼睛。每次怪他,委屈得无所适从,拿手卷衣角,一直卷。绕手指,站在那里,不安得要命。便不忍。最后改名字,告知大家,再不叫吕壮,叫刘志恒。记住,有没有?一口一声答:有。以后,再翻书,遇见“吕壮”二字,像发现新大陆,伸小指,发浊音—-tuo(错)了。让我纠正。

屡次心酸。我舍不得。

在他们面前我才是最愚笨的,不能恰当的解答他们的疑惑,不够耐心的吵他们的小过失。这下好了,吵他们的付老师去了,下学期,他们真的要换新老师了。临走,我考验孩子们对我的留恋程度,问道:再开学,付老师没有来,新老师来,好不好?都表情木讷,眼神呆滞,心里知道要回家了,不管谁走谁来,只想快点回家,便答道:好。从来言不由衷,心口不一。这帮最不贴心的怪孩子拿什么防御自身,只有眼色。他们全都心知肚明。怪只怪不能言语。也难怪平时对他们太坏,才不能收服他们的心。

滴滴点点。终究是过去了。

关于孩子们,就是有一百个揪心,也无能为力了。我终究成功的扮演了他们人生中的过客。不知日后想起与我这段时日,是何种滋味。无法得知。

我的路很凌乱,处在一种动荡的战乱阶段,迷路的人有何资格为别人指路。我正是这样。不配为人师。首先修行都不够。

这样想着,便释怀了。也好。曾得一言,斟酌再三,十分在理:只要你勇敢的放弃,生活一定会赐予你一个全新的开始。心已千疮百孔,再多出一道伤,痛处只会更坚韧。因为当事情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也是见证新曙光的时候。我为了自己,已经舍弃得不少,希望这些都是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别人的劝告自知是听不进的,也只有自己才能说服自己。也只能这样了。放弃的这样多了,什么都没有了,该是重新开始的时刻了吧。我给自己这样的机会。相信会有收获的。

生活,你莫要负我重嘱托。因为我是那样的脆弱,蝉翼般薄凉的心一触即破。尊贵的生活,你切莫辜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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