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街
我似乎习惯了这街头的喧闹,平日里无事,我喜欢搬个椅子坐在街面上,悠闲地看着这条小街。比起独自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书,我觉得这种形式要轻松得多,而街上的风景也远比书中精彩得多。每当这个时候,街对面做生意的方嫂就隔着街扯着嗓子朝我喊:“嗨,又在望街!来来来,过来陪我聊天。”
方嫂说她和我很有缘,这是她在和我聊了几次之后对我说的话。我笑说“这也是前世修来的,同船过渡要五百年修,我们天天在一起,不知道修了多少年呢。”对我的打趣,方嫂并不在意。“是真的!跟我家的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每天吃饭就吃饭,睡觉就睡觉。跟你在一起话就说不完,还说得屁兮兮地。”方嫂把流泪说成是屁兮兮地。我倒是见过方嫂说到伤心处流泪的样子。
方嫂的母亲去世得早,她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后来父亲也走了,她就到城里的一家工厂做了临时工,那个时候她也就十八、九岁。“本来想就嫁到城里的,怎么神差鬼使嫁回这个破街上来了”,方嫂说起自己怎么又嫁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害羞起来,说:“嗯——那情节,就跟电影里是一样的。”
方嫂的丈夫原是她的同学,毕业后几年仅见过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做事的地方,就找去了。方嫂说她总还记得那天的情形,那天下了班,她吃完饭,一个人拿个碗在食堂的水龙头边洗。“忽然就感觉有个人在我身边站着,我一抬头,竟是他……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跳得那个快啊……”
方嫂说她的丈夫:“没有结婚的时候那么好,一结婚就都变了。早晓得这样,我还结个鬼的婚!那时候那么多人给我做媒,我偏就跟了他,真是前世的劫数!”方嫂数落起她的丈夫总是没完没了。
“要是有来世,我还嫁她!”方嫂说。
“哎!好样的!这就对了。”我说。
“我要他变女的,我变男的,叫他来伺候伺候我,我也来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
我愣住了,而方嫂这个时候却得意的笑起来,好像真的有来世.
方嫂跟我数落她的丈夫,是经常的事。每次与我诉说,必是吵了架之后。因他们总是吵了好,好了吵 ,如此我倒也习惯了。最有趣的一次是也一天上午,方嫂跟我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理她的丈夫了。且那神情悲愤与绝望,大有世界末日来临之感。而下午,我却看见她在她家的台阶上为她的夫君洗头。那一幕常常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刚好照在她家的台阶上,为夫君洗头的方嫂,脸上有满满的温情,妻性与母性此刻在她身上体现出令我意想不到的和谐。我在想,那些诸如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之类,还有默契之类有关心灵上的事,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而且毫无意义。我能够感觉到的,是一种最原始最自然的亲情所展示出来的美好。方嫂这个淳朴的女人,她正是在自觉或者不自觉中应验着那句老话:夫妻吵架不隔夜——船头舌骂,船尾说话。方嫂只是这条街上一道极普遍的风景,或许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的重复着自己,重复着我们的前辈。
生活也总是如此,将那些故事不厌其烦地搬上舞台,月月年年,重复轮回。于是乎,这日子就像一把小刀,而那些故事,就像园子里的韭菜,总是会割了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