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盛开在记忆里的花儿
关掉灯,随着“哧”的一声响,黑暗里便爆出一朵美丽的花儿,眼里心里都亮起来,暖起来。花儿跳跃着,轻轻吻过每一根蜡烛,生日的气氛就满满了。
不管家里谁过生日,总喜欢用火柴点燃生日蜡烛。每次儿子都会问:爸爸,为啥不用打火机啊?打火机多方便,也不会烧手。我说:因为过生日是一个人一年中最幸福的事情,所以就要用最美丽的火焰来点。
于我而言,如果没有生日蜡烛,还真不知火柴到今天还会有何用途。现代工具的发展,很多人使用打火机而随着淘汰了火柴的使用。如今,无论在超市还是乡村小卖部,更容易买到打火机而不是火柴。之所以固执的这样做,无非是丢下小小的火柴曾经带给我的美好回忆。也一直觉得火柴是神秘的,它发出的火焰是最美的。
儿时,火柴是每个家庭中的必备之物,因为它是一日三餐的保障。火是个神奇的魔术师,它能把草木,甚至硬梆梆的黑炭化为一堆软绵绵的灰烬,更神奇的是还可以把那些看着无法入口的东西变得鲜美可口。所以,每当母亲在灶房划燃火柴,我们的眼神就随着那一缕袅袅腾腾的炊烟飘得老高,肚子内的馋虫更是蠢蠢欲动。
当然火柴不只属于母亲。爷爷父亲抽烟,兜里总少不了一盒火柴。晚上要点灯,谁家的桌子上都能瞅到它的身影。我们这些小孩子也离不开它,但大多时候是背着大人,偷偷揣入自己的衣兜。我们与火柴亲近不是因为它能给我们带来可口的饭菜,而是它所肩负的其他一些光荣艰巨的使命。那便是最大限度的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只属于那个年代的童真童趣。
那时火柴不叫火柴,叫“洋火”,类似的还有,“洋灰”、“洋镐”等,大概因为是外来物的缘故。至今还有很多老年人习惯这样称呼。我们最热衷的便是玩“洋火枪”。“洋火枪”不知是谁发明的,但肯定的是这只是小孩子的游戏。我们热衷于玩,也热衷于制造。制造“洋火枪”很简单,也相信很多人还会记得。“洋火枪”的各个部件几乎全是用废弃的自行车零件制造而成,尤其自行的车的链条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们又把它叫做“链子枪”。
是枪就得有弹药,而“洋火枪”的弹药顾名思义便是“洋火”——火柴。我们制造的“洋火枪”威力很轻,最过瘾的不过就是听它“乒”一声如爆竹般的声响。我们常用它来玩打仗的游戏,照样很刺激。有时拿着把“洋火枪”,把几个年龄比我们小的孩子追吓得缩脖子满街上蹿跑,吓得“哇哇”大哭的也不乏。倘有家长出来大声呵斥,就轮到我们抱头作鸟兽散了。如果离得太近射击,“洋火枪”还是有一定危险,因此大人们发现了立刻不由分说没收,不管我们的眼泪有多委屈。还有一关键原因,这东西太糟蹋火柴了,尽管几分钱就能买一盒,可在那时的大多数家庭来讲,一棵草一根柴都不会轻易浪费,何况是花钱买来的火柴。再有“洋火枪”到手,我们就长了心眼,再不把枪拿回家中,藏在院墙外的石缝里,或者陈旧的柴草堆里。
“洋火枪”玩腻了或是被没收了的时候,小小的火柴仍旧逃不开我们的手掌。每年秋收之后,我们这里的学校都要让学生勤工俭学。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扛起头,挎着藤筐奔向已经光秃秃的地瓜地,而衣兜里谁也不会忘偷塞一盒火柴。
由于大人们的“粗心”,地里总有漏网之鱼,还不乏大块头,每每让我们兴奋不已。但更兴奋的是那边早有年龄稍大些的伙伴垒起了土窑,捡来了枯枝干草,划亮了火柴。我们像是收到了信号,从藤框内精心挑选出最漂亮的地瓜,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蹲坐在土窑前。等土坷垃变成红色,我们把地瓜一个个小心塞入土窑,迅速把烧红的坷垃用脚推到,上面再盖上厚厚的土,不让一丝热量渗出。然后便挥动着?头继续勤工俭学,边不时张望土窑,口水早已吞咽不迭。
终于耐不住了,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大叫一声“熟了!”丢下?头就奔向了土窑。轻轻拨开温热的覆土,再小心用树枝挑开还很烫手的坷垃,在窑中美美睡了一觉的地瓜已是酥软香甜。像饿极了的一群小馋猫,眨眼窑内已见了底。地瓜在手中倒来倒去,嘴巴更是被烫得左斜右歪。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地瓜,此刻在我们口中似是难得一见的绝佳美味。现在想起来,总觉得这焖地瓜与叫花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是最原生态,最能保留原汁原味的,怪不得我们乐此不疲。而这又何尝不是小小的火柴赐予的呢?每每回家后,大人看到我们糊得满手满嘴的柴草灰和熟地瓜,就会本着脸,伸过一只手,厉声责问:“又偷洋火出去了是吧?焖地瓜吃可以,就怕你们撒坡火,快拿出来!”
大人们口中的“撒坡火”就是我们最心痒难耐的一件乐事——焚烧野外干枯的杂草。地头、河道,哪怕更远地荒岭上。这在天干物燥的季节确实很危险,所以这个时候大人们对火柴比平时保管得更严了,但我们总有得手的时候。
大人们一不留神,几乎所有地堰都变成了黑色,我们就跑向河道跟荒岭。倘发现哪里杂草连成大片,我们就如发现“新大陆”般兴奋不已,但只需一根火柴,这片“新大陆”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哧”,是谁迫不及待地划燃了火柴?无须去追究,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一人拽一把干草引燃,各自寻找合适的地点方向再引燃野草,或让火势圈成一个圈,或成一条直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势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很快就蔓延开来,我们便欢呼雀跃,甚至还拍手背诵起刚刚才学会的一首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啊,乡下的孩子最能容易理解这首诗的表面意义。
若遇风起,火借风威,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那种摧枯拉朽之势更让我们感觉刺激。然而随着火势的不断加大,尽管附近没有山林,心里还是会紧张起来,忙不迭用脚踩跺。可火没扑灭,衣服上却留了几个洞,屁股上自然也没少得大人奖赏。幸好我们不至于顽皮到跑去山林跟前“撒坡火”,最多只把村里几座光长石头不长树的小荒岭几乎每年都来个大扫除。但这已经足够让大人操心了,村里的高音喇叭更是天天咋呼:看好自家的洋火和孩子,要真弄出点事,孩子可以不怪,做家长的就有你好看了!
往往也就吓唬吓唬,你总不能把火柴含在口中,总不能天天跟在孩子身后,一到秋冬季节,还是会隔三差五地看到野外有青烟窜起。乡下的孩子野性,大人们何尝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因此不会有人当真大惊小怪。甚至有的大人若一时兴起,也会丢一跟火柴在草丛里。
幸好真就没出过啥事,至少在我的记忆里。然而这小小的,家家必不可少的火柴一旦落入我们孩子手中,尽管会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快乐,但大多时候都是一种危险品,可小也可大。不知火柴为何多我们有这样大的诱惑力,是那时游戏的贫乏还是人性里原始的对火崇拜的缘故?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再后来,火柴花样翻新,红头、绿头、黑头的,宽盒的,窄盒的。盒子正面还贴上了好看的图画,比如水浒一百单八将。火柴如其名,越来越火,越来越时尚。但自从村子里出现了第一个打火机,火柴就注定了命运的衰落。很快,方便又好用的打火机便把伴随了几代人的火柴挤下了灶台,挤出了衣兜。
火柴再不是家家必备之物,村中街巷里也再难闻“洋火枪”的声响,更难见野外青烟四起。孩子已成了家长手心里的宝,电视电脑更牢牢拴住了孩子的心和脚步。尽管那时的童年着实有些野蛮,却不知现在被绳子牵着的童年究竟是不是不一种文明。
“哧”,一朵神奇美丽的花儿绽放跳动起来,永远地盛开在那段久远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