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
这是一场流放,路线不定,行踪未明。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便已被放逐。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能回去。不仅如此,我连头都不允许回一下,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
请允许我称它为流亡。是的,就是流亡。我生来被流放,生来流浪,在浪迹天涯中勇敢的生存,然后死在途中。你无须觉得我的言语太过猖狂,只有流亡才让我觉得有勇气继续闯荡。
刘亮程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我沿途一路流亡,在大雪中仍旧仰望,不停下脚步去行走,直到后来,终于不再知道我身在何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们问我来自哪儿,我想,这是个秘密,将被终身埋藏。
这些年来,见过北国的大雪,南城的萤火虫微亮,扬州烟雨蒙蒙的小巷,拉萨倾城的日光……
走过的地方越多越回不去。
一路走着,走着,没有关于过往的留恋与不舍。记忆是一把刀,将冷漠的人刺得体无完肤。我不会去想念那些过往。只有完全忘记过去的人,才能一点也不惧怕将来。我知道,我还有很长很美好的将来。
有时候也会想为何流浪,也羡慕那繁花似锦,现世安稳的地方。
可我停不下来,今天我在此处,明日已在他方。或许我也曾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也曾眷恋那鸟语花香。可我记不得那是哪里,许是他容不下我了,又或许是我对它厌倦了,之后,便开始天涯海角寻一个地方,却再也找不到开始的地方。
其实到过的地方都很美,却总有更美的地方。骨子里有着天性注定浪迹四方,纵我七十二变改不了这命定的流放。西湖旁有一个守着日出日落,莲子绿了又黄,冬雪封了湖面,荷花又开了满塘,他说的故事古老悠长,掩不住眼中的光芒。或许他也如我般走四方,被人世孤单流放。
我已经习惯了拥抱朝阳走进夕阳,如精灵般在这天地间游荡,自由却不知所往。
曾经很是轻狂,认为一切都匍匐在脚下,如掌心纹路一样尽在手中。很是向往西安那座古城,渴望站在沧桑的城墙,虔诚仰望下一个将要到达的地方。我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沿途走怎样的风景,会遇到怎样的人。
然而正是这样才让这一切显得充满乐趣,所有没有见过的人都是还没来得及相认的亲人,所有没有走过的路都是回家的路。地球是一个圆,所有离散的人都会再次相逢。
或许我已经路过了那个地方,或许没有。但这有什么呢,我依旧在路上,依旧流亡。
这一路流放,一路经过经过很多人心上。如你在烟雨蒙蒙的青石小巷,曾遇到过一个丁香般哀怨的姑娘,请你莫要回头,你要相信那不是我,我不会有那般绝美的脸庞,亦没有她深深的惆怅。我只是一路流浪,不小心染了几分沧桑。
我没有见过大海,纵使我多年浪荡,仍没有水手的坚强。山路崎岖我以双脚踏碎多少岁月;苍茫平原我曾策马走遍,却始终没有见到大海。你怎知我害怕那波涛汹涌,巨浪滔天;你怎知我曾在梦的边缘止步不前;你怎知我车马劳顿瘦了容颜?
其实不然,纵使我恐惧那无边的浩瀚,纵使我曾因畏惧而绕道而行,纵使我舟车劳顿憔悴满眼,我依旧泛舟海上,放逐于一片汪洋,退无可退,便接受这无期的流放。
我想我终究不能停下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已被放逐,便终生回不去。而我是这般执拗的人,不住地找寻,但我不知我是在找一条路,通往天堂、地狱,而此身在人间,看遍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饱尝世间的艰辛流浪的苦以及世态的炎凉;走过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不变我一往无前无知的梦想。
这便是了,并非命定的流放,只是心有不甘的自我放逐,跨千山万水赴你而来,是谁说:我横越三生来见你,而你却不在。
那么,下一站要去哪里呢,亲爱的?我知道,停不下来。
三毛说:“心之如何,有如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我是那涉水而来的人,流亡于迷津万丈,愿化身为舟,渡你到达彼岸。我并不想要离开,我早已走遍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你知道,我没有归处。
我知道你知道,这是一场流放,路线不定,行踪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