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老汉的那些事
中午的阳光直射地面,柳树堡村后的坡上,一棵高大的白杨树,原来拖了很长的影子,现在收到了树下,圆圆的像坨面饼。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树下困午觉。有一个却没去睡,捏着手中的土块,凑到镢头刃上修土模型,样子既专注又认真。
修好的模型被一件一件摆放地上,那人左瞅瞅,右看看。拿过来一件自觉不满意的又修起来。如一位很䖍诚的艺术家。这些修出来的物件,无非是阴具阳物,女人的奶头,只是因为雕者的细腻,认真。与人体无丝毫差别,勿说形同,便是那神也无异。甚至小的皱褶与纹理,也是一目了然。如果加上阴毛,就更兼完美了。
早醒的几个青年看着笑着,捧着那些圣物评论着。终于吵醒了一个叫孙玉环的女人。女人一边捋一捋散乱了的头发,瞟一眼那些东西。不屑的说:“就记你大的那些脑蛋子,拿回去今晚煮熟吃了。”修土块的男人讪笑着,并不理会女人的责骂。
这一暮发生在三十年前,柳树堡新开工的拦河大坝上。修土的人叫李胜有,小名山梁子,又被人称做钢老汉的。
其年李胜有五十多岁。虽说在打坝的人里头,年龄为最,干起活来,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丁点儿怯气。还常常带着挑衅的口吻,对我们这帮年轻人说,我掏土一个人顶你们三个。他敢这般说,是因为真的没人敢和他比。
我那时十九岁,高中毕业回乡务了农,队长看我既不会犁田,又不会锄耧,就当支害打发给了基建队。这才有了更多接触钢老汉的机会。
要说钢老汉那一身力气,人家一点不是吹。当时打的是水坠坝,就是整个坝体完全由泥浆填起来。一开了大功率的
抽水机,队长让我们这帮后生挪一边去,给他一个人留了七八米的距离。他使起一张大镢头,呼呼生风。一岸一岸的土轰隆隆滚进水渠里,吓得那些婆姨女子站一边去。那渠里的泥浆向下滚流而去,从没放过一次清水。
老汉虽有身好力气,只可惜因家贫一生无娶。出门回家只有影子伴随自己。起先从子州来我们柳树堡大队,是投奔小外甥来的。后来外甥媳妇生孩子要命后,丢下孩子一堆。
外甥都吃不上口热饭,他更是少了人着管。所以,当年那么苦累后,老晌午人家都回去吃饭,他一个人留在工地,现在想想,着实可怜可悲。
让钢老汉铭记,最为荣耀的时光,当是修三干渠那段时间。那是一九五八年的事情。县上要在东川修一条水利主干工程,名谓东川三干渠。当时,抽调了三乡十八村的人,到柳树堡修渡水坝梁。听老年人讲,工程很大,二里路长,高十数米,铺底百余米的大土梁,因为当时连架子车没有,全靠人锨头铲,背萎背,一点一点垫上去。经历过的人说,你们不记得,黑压压、满大川尽是人。就那么两万余人,费了六年时间,才修好那大土梁。钢老汉仗着年轻力大,总比人背的多,跑的快。工程竣工时,得了县政府嘉奖,戴了大红花,得了把镢头的奖赏。这辈子和心目中最大的官,县长握过了手。
当然,那段时间也留下他一生不敢面对,羞于提起的一个大笑话。他不讲,别人却没少讲。说是那一天上午,大路远远的地方,走过来一位少妇人。银丹兰上衣,胭脂红裤子,步似风摆柔柳,腰如黄蜂细瘦,两条粗辫直达勾蛋子。年轻力壮,不曾娶妻的钢老汉。望着女人走路,脱口说出:“要是我能有那女人作老婆,一晚上干她三百回。”旁边的年轻人,有人笑他想女人想疯了,有人则接话说,多了怕不行,弄个十回八回还可以。大家说着混张话时,女人也走到了跟前,一见当时的钢老汉,说:“哎舅舅,你也在这哩。”众人笑成一团,钢老汉羞的无地自容。
据说,从那天起,年轻的钢老汉再也不敢放肆自己,以至于一生都再不敢做点瞎瞎事。柳树堡的板根儿,敢招引讨饭女人过夜,他不敢。凉水沟的狗玄儿,捏上两毛钱,挤供销社爬女人屁股,他不敢。
最让左三右四庄稼人佩服的,是钢老汉那铁肩头。大农业那会儿,离村二里远的红崖墕有十几亩麦地,队长常愁粪土送不到地里。因为队上那几头圪蛋蛋毛驴,驮半袋土羊粪都一路跌跤捣蛋的,何况人呢。于是,订了送一担茅粪挣七分的规矩。钢老汉看看特大号瓷罐,表示自己愿包揽这活。你猜怎么着:别人一天送两担,累的不想吃晚饭。他呢,一次挑两担,一天跑四个来回。按照规定,一天挣了五十六个工分。这样维持了仅仅三天,队长不让担了,原因是社员们眼红,工分都让他挣去了。
顶可惜的是,这样一位勤劳能干,当了一辈子劳模的人,临老却拉根槐木棍讨饭至死。因为农村缺少养老机构,既便有一两家,也没人为他掏饭菜钱。
如果,钢老汉能再活几年,情况或许可以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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