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特供厕纸
继往开来,对梦想脚步的追逐从未停止过! 一个新的故事会马上开始了!
一、厕纸
沈天铎是大明宫太医署的太医令,医术如神。这几天他遇到了大麻烦事儿,宫里头除了职级低的太监和宫女,居然人人都在拉肚子!连皇上都未能幸免!
好几百人同时腹泻,太医们自然忙得团团转。照理说病情都很轻微,可一副副特效药服下,就是不见好。俗话说病从口入,御膳房的厨子杂役都被拘押起来刑讯逼问,米面肉菜、酒水果品都一再查验,却没发现丝毫疑点。其实想一想就明白了,如果食物有问题,为什么职级低的太监宫女又都没事?
沈天铎没日没夜守在宫里,还真守出了一点异常,负责宫里采购的大太监小德友没拉肚子!小德友贴身服侍皇上十来年,要不采购这个肥缺也轮不上他。大明宫规定每三年检测一遍太监的生殖器官,有长出“凸肉”的需要“涮茬”,这小德友正是被阉了二次,术后造成感染,一直在宫外休养。
对于沈天铎的旁敲侧击,小德友一声冷笑:“沈太医,咱家这些天是没在宫里吃又没在宫里拉,擦屁股的纸都是自带!您还是多查查别人吧!”沈天铎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一天皇上传沈天铎问话,没说几句呢,肚子一阵咕咕乱叫,小太监赶紧跟着他去如厕。沈天铎也跟了上去,他打算从排泄物来查找这怪病的端倪。
厕室的墙壁涂满了香料,连小太监手里捧着的厕纸都香气馥郁。沈天铎虽然身为太医令,却没资格享用这种高级厕所,一眼扫过那厕纸,他不由得心里一怔,伸手拿过几张,立刻惊呆了。
厕纸入手,一股柔腻的感觉,这分明是被裁成手帕大小的一方方明黄色的真丝绢料!那丝料的质地柔软至极,居然有如幼儿肤质般滑嫩细腻,薄如蝉翼。沈天铎正慨叹着皇家的侈靡无度,皇上已经在里头叫人了。
沈天铎检验完毕,走出厕室时在地板上看到了几张遗落的厕纸,便捡起来揣在怀里,打算带回家给夫人看稀罕。
当天夜里,沈夫人一连几次如厕,沈天铎睡得迷迷糊糊地问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夫人抱怨着:“这皇家厕纸还真不是咱老百姓能享用的,用过之后就开始泻肚。”
沈天铎一愣,忽然想起小德友的那句话“咱家这些天是没在宫里吃又没在宫里拉,擦屁股的纸都是自带”,问题难道出在这厕纸上?他匆匆更衣星夜进宫,让宫内所有人等停了使用真丝厕纸!当然他可没敢说是夫人使用发现了问题,擅用特供之物,是要杀头的。
二、巴豆
果然,不过一天,所有病人都止住了腹泻。皇上大动肝火,立刻下旨把跟此事有关联的相干人等都打入大牢,第一个就是那采购太监小德友。可怜这些人被折磨得哭爹喊娘,可都拒不承认下毒。沈天铎一直随同查处此案,始终觉得这件事很离奇:“圣上,这厕纸来自千里迢迢之外的蜀地,当地多山多雾,厕纸染毒或许跟当地气候地理相关。请圣上许臣查勘此事,从厕纸的源头入手,方为上策。”
皇上正在为审不出结果而烦恼,也就答应了沈天铎的提议。
沈天铎主仆几人轻车简从,晓行夜宿,来到了四川腹地的青水县。那真丝厕纸产自孝儿镇,当地山上独产一种矮矮的大叶桑,所产桑蚕丝料柔滑剔透,是这青水县的主要物产。
青水县县令汤朴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知道了沈天铎的来意吓得脸都变了色:“居然有这事!沈大人,卑职一定全力相助勘察此案,务必找出那幕后元凶!”
第二天,沈天铎和汤朴微服来到了孝儿镇。刚一进山,沈天铎就惊讶地发现,山上那些矮桑树的空隙间,种的都是巴豆!汤朴解释道,矮桑最大的天敌是青螟虫,今年虫害猖獗,蚕农发现巴豆可以抑制青螟虫的繁殖,于是在矮桑间隙见缝插针种了大量巴豆,这样卖掉巴豆也是一份收入,一举两得。
沈天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揪下几片桑叶,嗅了嗅,隐约有巴豆的气息。入口咀嚼一下,还真有浓重的巴豆味道!难道这就是厕纸致泻的由来?
想通了这一节,沈天铎心里一宽,如果真是这个结果,就不会有人被蒙冤牵连了。他跟汤朴下了山,山下很多工匠正在修一座大墓,墓碑上的名字是“武阿牛”,名字四周还圈了白边。沈天铎暗自惊讶,看这坟墓的气势,子孙一定非富即贵,这孝儿镇出了大人物?
汤朴岔开话题,拉着他找到了寄存的马匹,进了镇子吃午饭。
孝儿镇繁华富庶,买卖商铺鳞次栉比,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两人慢慢行来,所见居民不是在缫丝,就是在纺织,不时有百姓跟汤朴亲热地打着招呼。忽然前面大乱,原来是两伙人为了争夺一处荒地的几棵桑树闹纠纷。汤朴赶过去劝解开他们,叹着气告诉沈天铎,蚕儿大量繁殖,矮桑叶供不应求,还有过盗采桑叶杀人的案例。
沈天铎随口附和,心里却漫上了一个疑问,如果桑叶有了巴豆之毒,为什么桑蚕吃了却一点事没有?
三、染料
第二天,沈天铎谢绝了汤朴的陪同,在孝儿镇上独自走访,回来时正路过那座已经封顶的大墓,看见一伙人在吵吵嚷嚷把那“武阿牛”的墓碑上用血写了几个大字:窃贼之墓!
询问之下,一个汉子骂骂咧咧地说:“这武阿牛十几年前为了偷桑叶杀了俺爹,后来被判了绞刑。现在居然有人给他修建坟墓,还这么大排场,俺看不过!”
沈天铎心里一动,盘问了半天,就赶去浣纱局查勘。这浣纱局是专门负责给宫里染丝。女工们正在勤奋工作,沈天铎打量着案子上摆放的十几个陶罐,里头都是染料,有加色剂,去黏剂,只增香剂就有四五种。他依次查看闻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女工正在清扫地上一个破陶罐。
沈天铎弯腰捡起了陶罐碎片,发现这个陶罐跟案子上的一样,只不过是空的。他用手在残片的内壁捻了一下,立刻面色大变。
当晚,汤朴设宴款待沈天铎。酒酣耳热之际,沈天铎问道:“汤知县,贵县全凭养蚕为业,如果停了宫里的供奉,那些蚕农将何以为生呢?”
汤朴自信地一笑:“这桑蚕丝是本地一宝,何愁没有销路!”
沈天铎轻轻点头:“销路是不愁的,只是以鄙人之见,
大清消防队
一、夜半走水 光绪六年的一个夏夜,温州城里的百姓都在闷热中渐渐沉睡,只有唐瘸子还一手拎着铜锣,一手提着明瓦灯笼,在松枝巷踽踽而行。走到拐角时,唐瘸子忽然闻到一阵焦糊味,睁大眼睛一瞧,只见大团大团的浓烟
以后这一味主料还是停用了吧?”
沈天铎从怀里掏出那几片陶罐残片,递给汤朴。看着汤朴大惑不解的样子,沈天铎微微冷笑:“汤知县,这空罐内壁还残存着巴豆粉末。据女工说,这是知县大老爷亲自调配的香料。可惜她们丢掉这个陶罐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
汤朴脸色大变,却还硬撑着强笑:“巴豆?我已令人铲除了山上的巴豆,怎么会在染料里加这个?”
沈天铎一声冷笑:“间种巴豆只不过是你的障眼法,想着万一被发现,只是个失职之罪。但是主动投毒,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汤朴全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沈大人!您……你要救我啊!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沈天铎长叹一声,拉他起来。这几天相处,他早已看出来,这汤朴是一个爱民如子、勤政为民的好官,刚才的姿态也不过是为威吓他说出实情。汤朴稳稳神,看出沈天铎没有恶意,才缓缓道出原委。原来自从他当上这青水县令,看着这一车车绝品真丝被运进宫变成一用即丢的厕纸,他经常心疼得夜半无眠。
汤朴再次跪倒,声音都哽咽了:“大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廷此举带动了满朝大臣,各省大员,甚至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官僚财主,举国上下,都以奢侈为荣,侈靡无度,暴殄天物!长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沈天铎暗自叹服,恭恭敬敬拉起了汤朴:“因此,你就想出了这个蠢主意?”
汤朴点头:“为此卑职亲身试验了多次,一连拉了一个月肚子。不过这轻微腹泻对身体也没太大的坏处,对于宫里那些膏粱之辈,还有排毒养颜之效!要不卑职怎敢胡来呢?”
沈天铎苦笑出了声:“你还不敢胡来?你胆子都大破天了!”
汤朴也尴尬地笑了,连声恳求沈天铎饶过他。
其实在沈天铎来孝儿镇之前已经打听明白了这汤朴的来历。本来官居知府的他上疏阐明真丝厕纸的奢靡之害,引起皇上震怒,才被降为知县。这还是有人为他求了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沈天铎敬佩他为国为民,因此已经决定帮助他遮瞒过去。只是他还有一个疑惑,今天听说为那武阿牛建造坟墓的居然是汤朴,堂堂知县,为什么为盗贼立碑?
汤朴期期艾艾地否认了:“卑职两袖清风,哪拿得出这笔巨款?现在举国奢靡,没准那盗贼的后人发了大财,才行此事。”
沈天铎沉吟一下没说什么,其实有一句话他放在心里没说,那个趁着他在场打碎陶罐的女工,未必全是无心之失。毕竟这真丝特供,给孝儿镇太多人带来了富足的日子。
四、真相
沈天铎回到京城,禀明是因为间种巴豆引起了这场意外,朝中一些忧国忧民的大臣趁机上书言明侈靡之害,皇上下旨停用真丝厕纸,还声明要带头厉行节约。坏事变好事,沈天铎心下大喜。
沈天铎出了御书房,早有小太监在等他,小德友请他去给看看伤势。一路上小太监喜滋滋地告诉他:“禀沈太医,现在主子们如厕都用京郊芮德轩的高级软宣,虽说不及那真丝绢舒坦,可也算极品了!”这小太监很饶舌,两人聊了一路。
小德友半卧半坐在床上喝着血燕粥,见到沈天铎十分亲热,问及蜀中的风物土产,可有些什么趣事异事发生。
沈天铎先给他检查身子,一边把遇到的趣事逐件述说。说到那“武阿牛”的墓碑被破坏的时候,小德友“啊”了一声,一失手打翻了粥碗。
沈天铎挥手斥退小太监,说道:“不仅乡民胆大,他们的父母官也胆大包天呢!”接着把汤朴做的事和盘托出,然后道,“下官一直在奇怪,一个小小县令,为什么竟然有这样的胆识!直到见了那武阿牛的坟墓,才豁然开朗……”
小德友的怒色不见了,勉强笑道:“武阿牛的墓?这又有什么关联?”
沈天铎呵呵一笑:“十几年前,那武阿牛原本一家安乐,可不幸自家的矮桑树遭了虫灾,交不上官府规定的丝绢就要全家获罪,于是带着独子去偷桑叶。不料想被人发现,失手杀了二人,被判处绞刑,他的独子在乡里容身不得,失了踪……德公公,你怎么出汗了?”
小德友擦擦额头的冷汗,苦苦一笑:“这天儿,热得可真早……”。
沈天铎点点头接着说:“我查看他的墓碑,墓主名字围了一圈白边,原来这是当地风俗,意即墓主绝了后……德公公,你不是也姓武吗?公公说一口京片子,可偶尔还是会流露乡音啊……”
小德友一声惊呼滚落在地,汗水和泪水一起流了下来。
沈天铎自顾说道:“如果下官猜得没错,有人从圣上那里得知汤朴抨击真丝厕纸一事,就跟圣上求了情,然后秘密返乡,共同设下计谋,同时叮嘱他为父母建造坟墓……只可怜这人纵然家当万贯,却因当年盗窃杀人,又兼身残之恨,虽富贵还乡却不敢招摇见人。”
小德友再也掩饰不住,跪倒叩头:“沈太医饶命!咱家也是好意,不忍见这家乡至宝沦为如厕之用……”沈天铎冷冷一笑,小德友他再熟悉不过,跟汤朴绝不是一路人,他对家乡只有刻骨的仇恨!他原本是有可能尽人道生子的,却被再次阉割,彻底绝了留下后嗣的希望,因此对皇家不无怨怼,这才下狠心定下这一石三鸟之计!要知道,那芮德轩的软宣供奉,起码分他三成红利。否则他宫外的几座大宅子,重金迎娶的三个夫人,是哪来的银子?
小德友涕泪横流,一再恳求沈天铎放自己一条生路。他哪知道沈天铎压根也没想揭破这个谜底,他巴不得免掉这厕纸特供,何况又怕连累那忧国忧民的汤朴,刚才的话不过是吓唬小德友。看时机已经成熟,这才扶起小德友说道:“下官正要在四城各设立一个给穷人看病的免费医馆,可惜身家单薄,怕是无力独自承担此事……”
小德友磕头如捣蒜:“明白!此事咱家一定办!”
几个月以后,皇上接到了四川巡抚的奏折,称自从取消了厕纸供奉,孝儿镇的百姓生活水准大幅度下降,以前税收最高的青水县如今却排在最末。汤朴知县倾尽心血推销丝绢,可真丝染毒的消息已经外泄,根本无人问津。镇里的染料行、浣纱局、餐馆……纷纷停业,连建房的工匠都找不到活干,很多人流离失所,百姓们怨声载道。汤朴县令立下军令状,高薪雇人除虫,保证所产真丝绝无后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于是昂贵的真丝又开始一车一车源源不断运进了大明宫,然后再一片片丢弃在厕坑,宫里的用度更胜从前。
沈天铎也只有感叹而已,不过他的免费医馆开张以来,倒是扎扎实实为穷苦百姓做了不少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