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你从身后抱着我，你的头发如触角般散在我臂膀。我们睁眼望着窗外的暖光，上面是天空，下面是雪原。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我们像蛰伏的动物，储备了一季的食物。你侧身在红色天鹅绒被子中伸展肢体，一束光打在你的脸上，红色在光中流溢，我隐在黑暗中。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你趴在床上，捧着本书，我拨开你的长发，趴在你身边转头看你，你说我压到了你的头发，我说即使你没有头发我也爱你。你挠着我，我特别怕痒，嘘声要你安静。

　　“这里还有别人吗？” 你问道。

　　“没有。”我只是喜欢安静地看着你，当我们沉默时安静像一只虫爬进了我的耳朵，嗡嗡嗡嗡。我就是要这么静。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夜晚灯熄，只剩你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声。这灼人的空气，干燥的喉咙，饥渴的舌头。你抱住我的腰，你的头发像毛茸茸的褥子一样盖住我的胸膛，窗帘像幕布一样盖住了外面的世界，缝隙中透露出窗外的迷雾盖住惶惑的月亮。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我们蜷着身子，面对面低首。房间很安静，我又想，这安静不是我要的，这安静是在告诉我，如果不是你在，我会孤单可怜得像条狗。狗闹情绪时会吠几声，而我却要一直沉默。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从白天睡到黑夜，从日出睡到月升。你像只树懒一样懒，像婴孩一样挂住我的脖颈，你的声音像雪簌簌落下枝蔓，你的身体像削了皮的梨子裹着糖粉。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先是在米克诺斯，再去热那亚。我们的身体在海滩的砂石间打滚，我们的呼吸在罗勒酱中稀释。云翳蔽日时，日子阴冷难过，可是有你在我臂弯，我的肉身是热乎乎的。即使晚上你总是很快入睡，即使早上你总是很晚才醒。我并不急着叫醒你，没有理由。我曾很近距离地观察你，很近，我的鼻子几乎要触碰到你的脸颊，你睡得沉，被美梦拽进了意识的黑洞。我感受得到你的呼吸，你却并未觉察。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你听到那敲门声了吗？不用去管，准是风儿绷紧了琴弦在吟唱。你听到楼上踏在地板的脚步声了吗？不用去管，准是落飞的候鸟跳下枝头在枯草的巢中气急败坏。你听到书桌上时紧时慢的铃声了吗？不用去管，准是急性子的春雨趁着日出撵走冬雪，赶在今晨好好落一场。你听到窗外的车鸣声了吗？不用去管，准是化了冻的雪水从北向南流。

　　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去他的充斥着蛮兽的城市岛屿，去他的被蛆虫覆满的行尸走肉，去他的赤裸着身子的淫声浪语，去他的荒谬虚空的枯燥啼鸣。

　　我们动身去了远方，你先行一步，我要去找你，一定要找到你，我想跟你睡一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