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倒影

A
　　雪渐渐远离我们，从那些美丽的传说中渐行渐远。记忆中的雪是撩人的，在她奔跑的风中，有一股剔透的气息激荡，仰望的瞬间，雪张开了双臂，轻轻地把你拥抱，像老农那件千疮百孔的棉衣覆在身上。
　　雪的舞蹈，吸引了一双童真无邪的眼睛。世界因银白而缩小，剩下一栋房子，一双眼睛。只有落叶的枣树依然站在那里，维持最后一点儿灵犀。
　　雪地广袤无垠。一只放荡不羁的小猪闲庭信步。
　　哪怕是老人的声音，也比不过雪原的空旷。
　　天籁的声响，是一股温热的水柱，把洁白染成黄色，冒出一股炊烟。
　　关于檐下，蜷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纠缠不休。
　　布满青苔的檐像玩雪的小孩，悄无声息地挂起晶莹，在炊烟中隐隐闪动。一排过去，铺成冬天的门帘。
　　只有狗伏在门后，随时准备跃向来客。它的鼾声是冬天里唯一的乐章。柴禾堆在那里，他们是温暖的。
　　觅食的鸟们早已逃亡。竹林中有雪落的簌响。
　　有谁认真地与雪倾谈过，它们的思想，早已掩埋在麦地的农谚里。
　　对一场雪充满了思考，除了那个小孩，还有那棵不语的树。
　　B
　　在黄土高原，千万别惹烦了风。风的凌厉，远胜鹰的利爪。
　　桃花雪的故事是美丽的，而冬季狼行成双的低嚎也若隐若现。那种刻意的敌对已不复存在，那种和睦共处也昙花一现。只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我们认为充满了邪恶，从茫茫无际的雪原小心地探过来……
　　白马寺的钟声穿过凝重的雪地，皲裂的黄土高原正在痛苦地挣扎，沟沟壑壑，麦垅卧雪而眠，衍生一个一个茁壮的梦。
　　天空依然高远，号角依然嘹亮，沉睡依然不醒。
　　在她的腹地，正有一群黝黑的男人行走，像一股浩浩荡荡的潜流。他们的黑眼珠比全身的煤更加晶亮。他们是伏在雪原中村落里的春天，而他们的明天还未可知。
　　坚硬的雪，如同一张张刻满皱纹饱经风霜的古铜脸庞。
　　雪的豪情中，一定有什么在土地里萌芽。飘着酒香的村口，粉红的桃花迫不及待地挽留雪。它们的故事有些经典，在阳春三月化作了不尽的眼泪。
　　之后是叮叮当当的驼铃，吱吱咯咯的轮声。
　　C
　　到沙漠的腹地。
　　站在硕大的白茫茫的托盘中央，远方一轮落日正擦边滚过，橘红让人回忆起那张羞涩的脸庞。丝丝入骨的冷，在骨髓中作过一次长长的深呼吸。必须奔跑，一点也不能犹豫。可是，谁又能知道奔跑的目标是什么呢？
　　风来了！魔鬼般的声音。
　　雪飘了！天使般的舞蹈。
　　天使在自设的白地毯上跳舞时，才会明白是什么抹平了所有的印痕。山不语，庄严地站在身后，它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雪的心灵。雪飘落在一丝不挂的砾石，依然裸露出本真的莹绿。看不到一棵树，也找不到一根草。山像一个战到最后，脱去披挂的野性汉子，吐一把唾沫在手，就又持刀上阵。
　　那是一场武打戏的现代特技。隐隐的，还可以听到逃遁的笑声。
　　在山的坳口，一群羊瑟缩着，失去了平日的悠闲，它们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没有了牧童，羊才是真正的羊，鞭子曾经划破的天空也属于它们。只要极目远望，绵延千里的天山隐没在风雪中，而西伯利亚的寒流已黔驴技穷。
　　走进戈壁，也许要数月之久，你才可以真正领悟，那些以它们为题材的写生。
　　死寂的沙漠，在艺术的长河中，因书写而得到永生。
　　为什么雪可以无拘无束地舞蹈？为什么雪可以飘落出满世界的诗意？
　　因为它无所顾忌，有轻盈的自由；因为它无所牵绊，生命永久。
　　它不喜倾谈，拒绝挽留，飘逸的身姿，洒脱地遨游。
　　如果能够不被名缰所牵，不被利锁所绊，我们也有雪的风姿，潇洒在世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