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
我都不知我为何如此多情和脆弱,以至于为别人办不到的事情,总在检讨自己的不是。更甚至,事情过去了多年,还是和自己较劲,仍在回望昨日的沧桑,迷茫,与无助。——题记
那是在我当兵的岁月里。
我们是黑龙江省武警支队大兴安岭森警支队二大队。主要任务是保卫森林资源,抢救森林火险。到了秋季,有时乘坐直升飞机,挎枪实弹在山区进行销毁罂粟。原来的老森警是一人一匹马,一人一杆枪。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取缔了原有的模式,实行了机械化管理。
我们部队位于一座大山脚下,两面环山;一面是森警一大队,一面是老百姓所在地。到了秋季,我们可以在附近山上就能摘到松籽,山丁子,稠李子,榛子等野果,还能吃到各种野菜。其中院外有一户姓范的夫妇,已经是六十多岁了,儿女都在外地工作。
那是一个夏日的星期日的上午,因我的鞋子坏了,我来到他们家去借针和线。当我推开木栅的小门,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在吃力地劈着木头,脸上渗出了许多汗水。我的内心急剧的震动着,一种酸楚涌上了心间—-家中的老母亲是否也劳作与田间呢?汗水从苍老的皱纹当中一滴又一滴流入泥土······不知为什么,我急步走了上去,“大娘,我来帮您吧。”大娘抬起因风霜而苍老的面容,稍微迟疑了一下,略打量了我一会儿,而后面带笑容的说:孩子,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用布满老茧的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滴。“大娘,还是我来吧,我有力气。”我夺过她手中的柴刀劈了起来。我感到我像是在完成一项使命,心情也格外舒畅。她蹒跚着向后屋走去。
不大一会儿,她从屋里走了出来,左手端着茶壶,右手拿着茶杯。“孩子,喝口水吧,看把你累的,这些够用了。”她随后又拿来一个木凳,示意我坐下。我虽然不累,但出于对大娘的诚意,我还是坐了下来。她问明了我的来意,让我把鞋子脱下来。我怎么能呢?我是一名武警战士,还是一个党员;而她是一个年迈的大娘,需要人照顾的大娘。我推辞着,但她就是不肯,我只好答应了下来,她坦然的笑了。大娘又一次走回了屋里,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这段距离虽然不长,但我的内心确是复杂的。她从镜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老花镜,镜腿两头用绳系着,也许怕镜子掉的缘故吧。她缝补着我的鞋,一针又一线,时不时地用针划一下头发······我的眼睛湿润了······。在这个异乡,虽然远离了故土,但却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母亲的情怀。
这时,一个老者扛着锄头走进了院内,裤带上系着的刮锄板儿晃动着,一双布鞋沾满了泥土。经大娘的引荐,我知道了他就是大娘的老伴儿。大爷在山上开了一块荒地,种了许多蔬菜,大娘今天有病没去上山。人老了真的不易,年轻时伺候孩子,孩子大了,成家了,远走了,人也老了。这就是人的人性的循环。临走时,我一再告诉大爷,在家好好伺候大娘,我明天一定帮您铲地。
没想到,当天夜里大子羊山山上着火,我们部队连夜坐车就出发了。大兴安岭的落叶非常厚,倒木繁多,风大,火大时,地下都着火,有时得开设隔离带。枯萎和烧焦的站杆更加危险,容易砸伤人。有时火窜到了树上,在高高的山上犹如天灯。渴了就喝山上的水,饿了就吃干巴巴的饼干,赶上下雨,饥寒交迫,扑火和行程非常艰难。那次火,我们整整扑救了四天,才终于把火扑灭。
回来以后,我顾不上休息,直接来到了山上,来到了大娘种菜的那块土地。蔬菜地已经铲完,地是那么干净—-一片嫩绿。我静静地坐了下来,山风吹着我的脸庞,望远山绿色茫茫,然而我的心如此惆怅,心情像秋季的荒山—-一片颓唐。我该怎么向大娘说呢,我说了,她会信吗?她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撒谎的孩子呢?······我内心矛盾的翻腾着。
事后的一个星期,我坐车到报社送稿,在返回的车的途中,我猛然看到了大娘。她没有座位,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一手抓着扶杆,一手拎着包裹,身体随着车的摇摆而晃动。我刚想站起来让座,但我又坐下了。当我又一次抬头,恰好与大娘的目光相对,我似乎碰到了针一样,慌忙的低下了头。我的心慌乱地跳动着,脸开始发烧,我感觉我像一个盗贼,我急忙的站起来,仓皇的像车后走去。
我没有想到,那是我和大娘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我终于又一次敲开大娘家的房门时,可惜她家已经搬到外地的儿子那里去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和大娘解释明白,即便不说,她也应该知道我们去扑火了。而且他一定会理解我的,也许是我的思想在作怪吧,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化了。
大娘,你在他乡还好吗?大娘,对不起您的一针一线。
歪才(卢凤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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