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好吗?… – 开来之家

等我好吗?…

古代文学史是大一下学期开的课。

那时刚刚过完寒假,从家里归来,柳语想起那个开始时,脑海中只剩下学校湖边一棵棵垂柳那一抹淡淡的浅绿,在风中飘啊飘啊,呢喃着往事。

座东朝西的教室,窗在南,门在北,下午3:30的课,他在讲,她在听。暖暖的明亮的春日的阳光从南边的窗射进来,照在她脸上,她一脸欣喜的笑容,坐在第一排,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听他讲的每一句话!

那个下午,教室的门开了,浅蓝色牛仔裤,白衬衫,黄外套,休闲牛皮鞋,他就进来了,带进了一阵春风,却没有吹醒昏昏欲睡的她。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杨言。班里的同学“轰”一下冲她笑起来,她清醒了。他被笑的莫名其妙,问:“怎么了?”一男生站起来指着她说:“我们班有一女生叫柳语呢!”

好久好久以后,她闭上眼睛眼前仍是黑板上的那双名字:杨言、柳语。

那个春天,她的记忆中满是温暖,湖中的圈圈涟漪,湖畔的依依杨柳,飞舞的杨花柳絮,一次一次地飘进她的梦里。

每周她都盼着他的课到来,盼望见到那双眼睛,盼望听到那种声音,盼望见到那整洁的衣领,盼望看见那清爽的头发,她从此只坐第一排,眼睛睁大大的,唇角上扬,笑着笑着。

教室中挂衣服的衣钩坏掉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放在第一排,就在她身边,她的心怦怦地跳,就像他坐在她身边一样,她感到又幸福又紧张。下次,她就记得带张报纸铺在她身旁的空桌上,他放外套时看见了报纸看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了下头。

他说:语言有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

他说:审美使人达到一种精神的愉悦内心的满足。

他说:把杂乱无章的世界纳入人的感知体系中,这样人才能安心。

他说:……

他仿佛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路走过春秋,走过战国,从远古神话走进《诗经》、《楚辞》,走进先哲的心里。

她静静坐着,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和她,他们之间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心事。

她知道他三十六岁,知道他是系领导,知道他爱打篮球,知道他爱旅游,知道他去年离了婚,妻子去了国外,而他们仍然是朋友,知道他生活得特别有情趣,知道他喜爱古代文化却不呆板,仍能洒脱从容地生活。

她就如此默默地知道着,回忆着上课时他偶尔飘过来的眼神静静度日。

她想起他讲过的那首“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把这两句写在书签上,夹在古代文学史的课本里,可是后来再找不到了。

他也记得有一个清丽秀气的女孩,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柳语,一直坐在第一排,睁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细心地为他在桌上铺好报纸,他不是没有直觉,只是,他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不能给谁一个安定。

那次下课后他穿外套,发现外套上竟躺了一张书签: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轻轻把书签夹入了课本中。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杨柳的绿意一天天浓起来了。

他说快考试了,我给大家点一下考试的范围和重点吧!

她却忘了带书,只能干着急,他在上边看见了她着急的样子,说:“先看这本吧!”便将自己的书递给了她。她看着书上面的字迹都是他的,那么刚健有力的字,支撑得起一生一世似的!她翻着翻着,突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书签: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个“不”字被轻轻划掉了,她的心一紧,狂乱地跳起来,一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还书的时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最后一节课她没有去上,她不想对着一个人离去的背影伤感。他呢,少了那双专注的眼睛,少了那个端坐的身影,心里空空的。

她回家,上网,睡觉,避开那些敏感的字眼,可是每晚梦中总是吟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说过的话一一在梦中重现。

她给他发邮件:等我好吗?上完本科,读完研,回来找你,陪你生活,去哪儿都行,好吗?

暑假回来她才知道古代文学史的课是分段上的,他讲到南北朝为止,从此他是她的过客了。可是,她的心停不下,她想听他讲唐诗宋词,她想听他解三国红楼,然而……

西藏的明信片迟迟来了,在炎炎夏日,那蓝到纯净的天,那白到圣洁的云,冲淡了所有的回忆,他说:好,等我回去!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他却是永远地留在了那圣洁的地方!途中发生雪崩……

她的惆怅突然那么那么长,长到没了边际,只剩下窗外那随风飘舞的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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