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的另一边

童年无聊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老屋大门两旁的石凳上，遥望着远远的大山。群山起伏不断，我的视线随着波浪状的线条移动，直到视线模糊。我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我来到城市，行走在宽阔的道路上，穿行在五颜六色的男男女女中，我心中充满快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那些在霓虹灯光照耀下的男男女女，脸上的表情显得那么满足、快乐、惬意。他们的表情仿佛告诉我：小乡巴佬，第一次进城吧？

城市的生活令人神往，这是一个乡村少年的梦。

大山是乡村和城市的界限。童年的我不止一次想象山的另一边，那一边的天空一定更加广阔，那一边的人们一定过得更加愉快。那时的我，向往山的另一边，向往城市的生活。

多少年后，我走进城市，成为了梦中那些男男女女的一员，可我心中并没有实现梦想的喜悦。我发现城市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完美无瑕，相反，我开始羡慕那个小乡巴佬。甚至做梦，也从来没有关于城市的情节，有的都是家乡的点点滴滴，事事物物。我多想再当一回小乡巴佬，坐在安静的老屋前，做一回美滋滋的城市梦。可是，我回不去了。

春节回家的时候，看到多年的老屋因为无人修葺已经破落不堪，门前石凳依在，大门已经泛黄，房内蛛网横陈，已是虫鼠的天堂。89岁的奶奶已经进入城市和我们生活多年，倔强的时候依然要收拾行李闹着回老屋居住。除了我，没人能劝服她。她是一个迷信佛教的人，老屋的灶神菩萨、天神菩萨、土地菩萨、家神菩萨是她想回去敬奉的，也是她想回去的理由。除了我是她唯一疼爱的孙子这个理由外，我劝服她的话语很简单：神在心中，心在何处，神就在何处。老屋多年无人居住，已被阴间人所占。我以她在我小时候讲的道理来劝服她，她自然无话可说，乖乖放下行李。她成为了一个小孩，而我成为了那时候的她。老屋有我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有奶奶一生的记忆，这些记忆目前都只能存在梦中了。

坐在37楼的商务宾馆窗前，我看着如蚂蚁搬前行的人群和龟速移动的车辆，心中仍然对未来充满迷茫。这个城市像我一样迷茫的人有很多，因此我并不担心这种迷茫会影响我的未来。城市的上空漂浮着浑浊的空气，我看到了人们的欲望、为生活所逼迫的梦想、孩子纯真的笑容、邻里之间铁窗般的界限，有苦、有甜、有累、有乐。那个小乡巴佬的眼睛太小，他看不到这一切。我已经生活在梦中，当然应该选择接受梦中的一切。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眼前的这一切也会成为一个梦。我瞬间释然了。

进入西藏前，同行的人问我：小伙子，第一次进藏吧？我知道进藏的路途很艰辛，需要翻越的高山也很多，可是我心中没有一丝犹豫和担心。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来到山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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