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初中同学建了个微信群,这几天打得火热,一不小心,上面就是几百条未读信息,园艺、茶道、骑行、影视、美食、怀旧……看同学的对话录简直如读百科全书。我们都是长在小镇上的孩子,同一拨人,小学时分班,初中时分班,高中时分了一次又一次,所以,谁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和谁在一个教室里坐着,只记得,我们都是同学,记忆也就不停地穿越与交错。
中午靠在床上,本想睡了,结果,一位同学@我,说,“我记得你第一天来上学的样子,穿着连衣裙,不大说话。”于是,一个中午,我没睡着。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上学的第一天,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这群人的模样。插班生,刚从乡下的村小转学过来,稻田、平房、水沟、牛棚、疯玩的同学和熟悉的老师都没有了。只有整齐的校园,宽敞的教室,严厉的老师,还有,不太待见我的同学。所以,话不多,因为同学们不太爱搭理我。老师很烦我,怕我从乡下出来,学习拖后腿,尤其是我的字,一再成为他们诟病我的缘由,而这字,终于也真的成了我一辈子的心结。
第一堂语文课,战战兢兢地坐在教室里,听同学头头是道地分析句子的成份:主语、谓语、宾语。我这乡下来的孩子被惊到了:这是语文吗?为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有这些东西!那位惊到我的同学现在在小镇上开了家快餐店,据说生意很红火。因为忙,所以她很少在我们的微信群里发言,如果遇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她。
数学老师是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天然卷的头发每天梳得一丝不苟,白净的脸总是微微笑着,除了上课,似乎从来不说话。白衬衫、灰西裤,背着手慢慢地在校园里走,很多年后才知道那种风度叫“绅士”。他当然是温和的,可是,我习惯了大声说话,卷着裤腿,赤着的脚上沾着湿泥的老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见了这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数学老师都很畏惧。
小镇历史悠久,自古繁华。班里的一些同学从小长在大宅子里,院子有好几进,祖上有经商的,有做官的,也有读书的,余荫尚在,子孙们自然颇有点优越感。记得当时班里有个女孩子读课文好听极了,每次学校里有故事比赛或是需要主持演出,老师都会把她找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疑心她家里是不是有做播音员的亲戚。上了初中后她和我没在一个班,从此再也没听到她读课文、讲故事了。听说她现在生了一对双胞胎,和家人一起在镇上打理一家卤味店。我不知道那对双胞胎兄弟有没有听过她讲好听的床边故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跟当年的我一样为他们妈妈的嗓音所惊艳。
那时候,学校里最出名的是位“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女同学,在当时的我看来,几乎没她做不到的事,考试从来是满分,跑步数她最快,乒乓球打得很棒,管理班级也很在行,作文更是经常得奖,这神一般的存在,让我又羡慕又嫉妒。现在,她拒绝承认自己当年是女神,只是,很文艺地过着日子,前两天,她刚在微信里宣布——我要冬眠了。
当年,镇上的这所学校在方圆百里都小有名气。学校前身是镇上有钱人捐建的一所私立小学。解放后拆了重建,所以读书时的建筑都是苏式的。当时并不懂得什么中式、苏式,只知道它有一段很暗的走廊,虽然影响了教室的采光,却是我们下课时的乐园。教室的窗户都很高,老师们当然没办法掩在窗户后面偷偷来看我们是不是在淘气。当时的我有点怕生,有点孤单,小伙伴不多,最喜欢的是教室门口的小山。说是小山,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大的土堆,天长日久,绿树已成荫。下了课,和同学跑到土堆上,找棵树爬上去坐着,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那么美妙,那么快乐。小学毕业那年,土堆被扒成平地,建了新楼。后来,新楼拆了,建成了围墙,再后来,围墙又建成了新楼……
当时的小学是五年制的,在那个学校只待了三年,记忆里却有一辈子那么长。